立夏伊始，母亲在花盆里撒下一些荆芥种子，从此，她的精力和心思全被这个小花盆占据了。

一周以后，花盆里没有冒出半点绿意，母亲沮丧地说：“可能买的种子有问题，你再去给我买一包来。”我不以为然地说：“种不出来就算了吧，菜场买一把荆芥也就一块钱，费这事干什么。”母亲却执拗地让我再买一次荆芥种子，她觉得，做了一辈子农民却连荆芥也种不出来，太伤自尊了。

我又去买了两包荆芥种子，又是一周过去了，母亲还是没有等到期盼的绿芽。看着她失望的神情，我颇为不解地说：“你为啥非要种荆芥呢，这样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守着，身体也吃不消啊！”母亲却答非所问地说：“我想明白了，花盆里的土质不太适合，我给土换掉再种一次肯定能长出来！”这一次，母亲倒是有先见之明，预留了一半种子以防万一。

又过了几天，正好是周末，母亲欢天喜地叫醒我：“闺女，快来看，荆芥长出来啦！”我睡眼惺忪地来到阳台，看到几十颗匍匐在花盆里的小绿芽，打着哈欠对母亲说：“长出来就好，也不枉费你那么多精力！”母亲的那份欢喜，在我看来似乎有点大惊小怪。

有一天，我发现阳台上那盆荆芥不见了，便问母亲咋回事，她说搬到楼下晒太阳了，阳台的阳光不够充足。过了两天，母亲又把荆芥给搬回来了，说嫩叶被小鸟吃掉不少，还是搬回家里保险。我不禁失笑，种菜人还没吃到嘴里，鸟儿倒捷足先登了，难怪母亲有些闷闷不乐。我安慰她说：“吃就吃了吧，你就当种着玩，还指望这盆荆芥供咱家的一日三餐呢？”母亲却盯着那盆荆芥，有些伤感地回忆起了老家的菜园：“春天种的荆芥长势喜人，吃不完就送给邻居；韭菜一茬茬割不尽，到了秋天还可以掐韭花吃；西红柿架子用长竹竿搭起来，立秋以后能再收一茬；每年栽五棵茄子苗，就够一家人吃整个夏天；朝天椒长得旺盛，每年都能自产自足；地垄里撒几粒冬瓜籽，就会长出十几个水桶样的冬瓜……”

我突然发现，说起菜园，母亲就像关不住的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。看着神采飞扬的母亲，我突然理解了她对那盆荆芥的格外在意和执着。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母亲，虽然住进了单元楼，对泥土的亲近感却有增无减，像刻在了骨子里。那盆荆芥寄托了母亲播种和收获的喜悦，平时的养花种草，在她看来只是排遣寂寞，而不是农民一样在侍弄庄稼。

几天后，我将网上买到的阳台种植箱拿到了母亲面前。（王文莉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