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记得张艺谋的电影《一个都不能少》中的演员魏敏芝吗，据说她是在喂猪时被导演选中的。说起喂猪，大多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都不陌生。特别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家庭，为了改善家庭条件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两头猪，逢年过节时卖掉赚些钱。我小时候也不例外，打猪草更是家常便饭。而大学毕业后，没想到自己竟也与“生猪”结下不了不解之缘。

恰逢重阳之际，参加调研时，看着现代化的养猪场，不由想起我的“猪倌”爷爷。

反背双手，躬着50度弯曲的背，稍微前倾的额头下，一双慈祥的眼睛看着前方，脚步坚定有力……这是爷爷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。

打从记事起，爷爷就是我们生产队的“猪倌”。那时候，猪是在公社集中场地圈养，专人养护。我爷爷负责的养猪场前后两排有三十来间猪舍，养有大猪、小猪八十来头。专门用来加工猪食的小屋临水而建，两口大猪食锅嵌在土灶上，笨重又厚实，好似从历史深处“走来”的文物。

记得那时候，每天凌晨四点，满天的星星还眨着眼睛，爷爷就要提着马灯去干活了。他将麦糠和水倒进大锅里，再加入提前一天就剁碎的猪草，水也是头天从河里担上来倒入水缸的。爷爷用一米多长的大勺子把大锅里的猪食搅拌均匀后，就坐到灶前生火开始煮猪食，忽明忽暗的灶火映着爷爷古铜色的脸庞，他专注的眼神好似在期待一件工艺品出炉。二十分钟后，热气顶着锅盖发出“啪啪啪”的响声，麦香氤氲着青草的清香弥漫开来，猪食便煮好了。熄火后再稍稍闷一下，爷爷便将猪食打进木质提桶里轻轻搅动，待稍放凉后，便提着两桶猪食走到猪圈前，倒入提前刷干净的猪食槽里。这时，围着猪圈转圈的两只黑猪便立刻停下来，打着呼噜声争先恐后冲向食槽，迫不及待地大吃起来。相邻猪舍的小白猪早已急不可耐地将两只前蹄搭在栅栏上，对着爷爷直嚷。

爷爷笑着用手轻拍小猪的脑门：“别急别急，下一桶就是你的了。”就这样来回二十多趟，耗时一个多小时，爷爷将猪场里的猪都喂饱后，才慢腾腾地走回家吃早饭。路上遇到赶早工的乡邻，与爷爷打着招呼：“猪食都喂好啦？您真早啊！”憨厚的爷爷总是笑着回应：“喂得早了猪才长得好呢！”

爷爷是养猪能手，这在全公社是出了名的，其实最主要是爷爷勤快又敬业：猪的一日三餐，一定准时准点；打扫猪圈，一日一次；遇到母猪临产，爷爷便带上铺盖睡在猪舍里，随时等着“接生”……

爷爷喂养的猪膘肥体壮，负责的猪圈干净无异味。有年年底，爷爷被县里评为“先进个人”。领完奖状后，大字不识几个的爷爷回来时激动地说着当时的场景：“那个会场比我们公社的大会堂大多了，好多人，我可开了眼界啦！”之后好长一段时间，一提起这事爷爷就兴奋得两眼放光。

记忆中，因为识字不多，爷爷很少插手我们的教育，却会在闲暇时给我们讲他从别处听来的故事。但有一次，我因顽皮误了学习，被父亲追打，已睡下的爷爷闻声起床将我拉进怀里，对我爸吼道：“你打孩子干什么，教育靠打可不行，这和我养猪一样，得用心！”

转眼间，爷爷离开我们已二十多年，但他的音容笑貌似乎仍在眼前。又是一年重阳节，突然好想再被父亲追打一次，感受一下爷爷特有的“曲度拥抱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