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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的厨艺不是很“精湛”,却也有拿得出手的菜式,面筋胡辣汤即是其中之一。在皖北,面筋胡辣汤的做法不同于秦、豫地区,有其自身特色。不管是在他乡,还是在家乡,我喝过的胡辣汤都不如母亲做的面筋胡辣汤(下文用“胡辣汤”代替)有味道,除工艺不同之外,更多的可能是并非出自母亲之手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,味道自然也就差了些。
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在物资匮乏的年代,鸡、鱼、肉、蛋都是平日不敢奢望的美味,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享用。皖北乡村的母亲们,经过代代口授相传,加上自身的摸索发挥,总会一些独门“秘技”。在小麦主产区,平日里的吃食自然是围绕小麦做文章。母亲们将皖北盛产的小麦辅以简单的季节性食材,经过细心的操作加工,最终呈现出一道道餐食和小吃,用以抚慰孩子们缺油水的肠胃。
小时候,一日三餐是母亲劳神费心的家务工作之一。皖北土地的主要作物夏季是小麦、大麦、油菜、绿豆,秋季则是玉米、大豆、红薯、芝麻、棉花、花生、高粱。其中,小麦磨成面粉,加工成各种面食,这是皖北乡村一年四季的主食。通常来说,馒头一天至少充当两顿主食。早晨馒头、稀饭或米粥;午餐馒头、炒菜;晚餐以手擀面为主,也可以接着吃馒头,喝点面疙瘩汤、面片汤、米茶或红芋茶(冬季,清水煮红薯或者将大米和红薯混合),父辈还有“红芋茶、红芋馍,离开红芋不能活”的经历。如果没有炒菜,就是自制的各类咸菜、豆酱、面酱,辣椒酱,或者捣成碎末的蒜糜子鸡蛋、蒜泥辣椒、咸蒜头、咸鸭蛋等就馍的小食。油菜、棉花籽、大豆、蓖麻籽可以榨油,芝麻加热翻炒后磨成香油。大豆还可以发豆芽,制作豆腐、豆皮、豆浆、豆腐脑等豆制品。红薯、玉米煮熟直接食用,或者烧稀饭,也可以磨成玉米粉充当口粮。玉米晒干后还能制作爆米花。豆渣压制成圆饼,配合机打的农作物饲料,可以作为家畜家禽的“营养品”。
20世纪80年代开始“包产到户”,农民各显身手,小麦交够集体“公粮”后,完全自给自足,其他作物也越来越丰富。各家各户开始琢磨各类蔬菜瓜果的种植,他们将地址选在房前屋后,或者场地,或者地头地脑。冬季种小麦时点上蒜苗,春天先提蒜薹,最后收获蒜头。立春后还会点上蚕豆、黄瓜、西红柿、辣椒、莴苣、苋菜、韭菜、金针菜、小青菜。夏季种茄子、南瓜、香瓜、菜瓜、西瓜、豆角、扁豆、豌豆,四季豆、莲藕,秋冬季种萝卜、大白菜、胡萝卜、冬瓜、菠菜、香菜、腊菜。香葱、小茴香、大茴香等春夏秋种植,冬季将香葱窖藏,或者埋在泥土里,茴香等调味料晒干随时可用。每家还会有几株香椿树、花椒树、洋槐花树,以及杏树、桃树、樱桃树、石榴树、枣树、柿子树……不一而足。除此之外,还可以跟随季节就地取材。春季无疑最多,香椿叶、荠菜、薄荷、马齿苋、洋槐花、地角皮等,夏季苋菜、灰灰菜、南瓜秧头,还可以捕鱼捉虾、下河摸螺丝和河蚌,秋季豆苗、红薯叶子和茎、萝卜缨子,只有冬季靠窖藏的食材,如红薯、萝卜、白菜,配以粉条、豆腐等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四季轮换。一年中的三季,菜园里总是满满当当、五颜六色,成为一家人的“菜市场”。芒种时的布谷叫、金黄麦田里的野鸡啼、夏天的蝉鸣、菜园子里的蟋蟀声、小池塘中青蛙蟾蜍的呱呱声,混杂着家禽家畜的叫声,以及主人的吆喝声、招呼声,铺就了一副恬静的美丽乡村画卷。
中国人对土地有着浓厚的感情,大概因为几千年来,中国人在这片土地上勤勤恳恳地播种,盼望着丰收,一代接续一代。拥有土地意味着拥有财富,意味着拥有粮食、不会饿肚子。土地成为中国人心中独特的“信仰”。事实正是如此。光是这么多的食材,加上饲养的家畜家禽,就将母亲牢牢地捆绑在了田地里、菜园子里、灶台边。当然,还要手工制作各季的衣服、鞋子,还有上学用的书包。母爱难以用只言片语表达。
母亲做胡辣汤,难处在于前半道工序——制作面筋。面筋是小麦中的植物性蛋白质,由麦醇溶蛋白和麦谷蛋白组成。一般选用小麦粉,陈点的更好。和面要搋透,可以撒入一些盐。待面饧一段时间,将面块掐成团状剂子,放入水盆中,双手不停地揉搓,一直到掿出面筋。提取出的面筋要多洗几遍,直到洗不出淀粉和其他杂质,这样面筋会更筋道。面筋洗出来备用,洗过面筋的汤水也要保留。母亲会将提前准备好的各类食材进行加工。用热油炸出葱姜的香味,放入豆芽、海带丝、金针菜,烹炒至三四分熟。接着把留下的面筋水倒进锅里,根据稀稠和分量,决定是否加入清水。锅中撒入豆皮丝,放入调味料……母亲熟练的动作让我应接不暇。我帮不上什么忙,只能在灶台前一边烧火,一边焦急地等待着。随着锅烧至沸腾,放入小块的面筋和生花生,胡辣汤开始变得黏稠。此时,需要减小火候,灶台锅火大了容易糊锅。在小火煨制阶段,母亲会打上三四个鸡蛋,撒上时令青菜、大小茴香等让面筋汤更为鲜美的佐料。最后一步非常关键,要在出锅前倒入少许胡椒粉,这是胡辣汤的精髓。
制作一锅胡辣汤,全程需要两三个小时。胡辣汤盛出来后,倒入些许辣椒油或香油,配上手工馍,或者烙馍卷土豆丝,都是绝对的美味。烙馍也是皖北的一种特色面食,一般会在鏊子上烙制。母亲会将大块面团揪成若干小面团,再撒上面粉,之后飞速擀成薄饼,并摊在鏊子上,来回翻几下就熟。我负责烧火和翻烙馍。就这样,半盆面变成一个个鸡蛋大的面团,最后变成一张张烙馍,整齐码在馍筐里。在锅里蒸的烙馍,皖北叫作水烙馍。烙馍适合卷各种小菜,或者酱和香葱。
每个季节都可以喝胡辣汤,如果是春夏季,还可以撒上切碎的洋槐花、地角皮、苋菜等野菜,味道更鲜美。要我来说,最适合喝胡辣汤的季节还是夏季,因为下雨不农忙时,母亲有充足的时间制作,慢工出细活,并且夏季雨水多,潮湿,喝胡辣汤还有除湿的功效。端上一大碗胡辣汤,手里攥着两个馍,蹲在婆娑树影下,那叫一个惬意。其次是冬季,凛冽的西北风让皖北的农村异常寒冷,喝上一碗胡辣汤,身上可以暖和半天。天气寒冷时,多撒一些胡椒粉。如果恰逢感染风寒,喝上一碗胡辣汤,身子微微出汗,感冒也就好了一半。由于母亲平时过于忙碌,一年能喝上胡辣汤的次数不比吃饺子的次数多,因此也让我更加怀念胡辣汤。
纵然世间有千般美味的胡辣汤,那也少了母亲亲手制作的味道。华夏的饮食文化能够传承,这里面一代一代的母亲们扮演着重要角色,也正是融入了人世间最伟大的母爱,才让记忆中的美食,无法在现实生活中被替代。记得日本还是韩国的一部电影,其中一个场景是母亲去世前制作了好多饭团,冷冻在冰箱里……可惜胡辣汤无法储存,而且剩下的胡辣汤会凝固,重新兑水加热后,也不如现做的好喝。
母亲在厨艺上没花更多的心思,除了繁重的农活之外,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母亲有一位厨艺高超的母亲,也就是我的外婆。外婆能把各类食材精心制作成各色美食,我从小就爱吃外婆做的吃食,总觉得比母亲做的更香,以至于后来看到一家连锁品牌的外婆菜,首先想到的就是外婆做的饭菜。不过,胡辣汤是个例外。我一直觉得,母亲熬煮胡辣汤的水平青出于蓝,因为母亲有传承和创新。外婆不光是美食、磨制香油的专家,还是针线、编织的能手。她纳的布鞋特别有样,针线密集工整,经久耐穿。外婆制作的虎头鞋、虎头帽、绣的花不亚于非物质文化遗产。如今外婆年事已高,手脚不再利索,也常常忘事,回到家时,我自然就成了主厨,这其中也有外婆和母亲的手艺传承。
如今,我还可以牵着外婆的手四处逛逛,却再也无法牵着妈妈的手走遍世界。母亲亲手熬煮的那一碗胡辣汤也只能永远封存在记忆里。不过,我常常想,在外婆和我的手之间,一定还有一双母亲的手,她拉着她的母亲,我拉着我的母亲,就这样,走过四季,任时光流淌、人生轮回。(郑良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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